出乎意料的是，看守們沒有把他帶到刑審室，而是往右側拐彎，順著樓梯上了二樓。

葉知秋有些莫名其妙，韓仁甫又想玩什麽花招？

沿著通道一直往裏走，快到盡頭時，看守們停下腳步，一人走進左手側一間房子，說：“報告韓警長，要犯已經帶到。”

一個令葉知秋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：“把人帶進來。”

看守們便推攘著葉知秋進去。一進門，只見韓仁甫和幾個人坐在一張長條桌旁，墻角放著一煤爐子，上面擱一水壺，水壺裏的水已經開了，咕嚕咕嚕冒著白氣，給屋裏增添一些暖意。

這屋裏沒有行刑工具，象不是要對葉知秋動刑，那是要幹什麽呢？

跟韓仁甫坐在一起的年輕人站了起來，快步迎上來說：“葉知秋？”

葉知秋見這人身著西裝，披著件貂皮大衣，相貌頗為英俊，下意識地喊：“表哥！”

此人正是錢麗曼的表哥鄭思明，葉知秋被捕以後，他們根本不知情。等到韓仁甫帶人去抓胡國強，這才知道葉知秋被關起來了。他們動用了很多關系，想把葉知秋保釋出來，可被法院一一駁回。直到現在，鄭思明以自己是葉知秋律師的身份，才勉強弄了張探訪證。

他到這裏來，一是想跟葉知秋溝通一下情況，二是想給葉知秋鼓鼓勁。他看到葉知秋面黃肌瘦、胡子拉渣、衣著單薄，白皙的臉龐立馬漲得通紅，回頭怒視韓仁甫說：“你們怎麽孽待我的當事人？”

韓仁甫打了個哈哈，說：“有嗎？鄭律師，你可是懂法律的人，沒憑沒據的不要亂說，小心我們告你誹謗。”

鄭思明指著葉知秋，氣呼呼的說：“這還不叫孽待？”

韓仁甫斜靠在椅子背上，雙腳擱上桌，搖搖頭說：“鄭律師，我們既沒有讓葉知秋胸口碎大石，又沒有讓他口吞玻璃，更沒有讓他表演老虎凳上碎磚頭，連辣椒水都沒讓他喝一口，怎麽能說我們孽待呢？”

鄭思明氣得臉色由紅轉青，厲聲說：“葉知秋這模樣，分明就是缺乏營養。這麽冷的天就讓他穿這麽點衣服，這不是孽待是什麽？我告訴你們，作為一名公民，在沒有確定罪名以前，依然享受公民的權利。你們這麽做是違背法律的，我要控告你們！”

“哈哈哈，田所長，你聽聽，他要控告我們，真是笑話！”韓仁甫轉頭對旁邊一人說。

那人是看守所所長，姓田，他微笑著說：“鄭律師，我們這裏吃喝供足，他營養不良只能說他腸胃功能不好，關我們什麽事？至於衣著單薄，那只能怪他進來前沒多穿衣服，難道還要我們給他買衣服嗎？我們可沒有這麽多經費。對了，鄭律師如果認為我們這裏待遇不好，你可以捐些錢給我們，以改善一下這裏生活條件。”

葉知秋知道象這種扯皮的事，鄭思明是說不過他們的。拉了他一下說：“表哥，你跟他們講這些沒有，犯不著生這個氣。”

鄭思明何嘗不知道，只是見到葉知秋這般模樣，心中說不出的難受，想發洩一下。他趕緊脫下大衣給葉知秋披上，又從口袋裏取出一小瓶精裝的威士忌，遞給葉知秋說：“先喝一口暖暖身子。”

葉知秋從來沒有喝過這種酒，一打開蓋子，酒香便飄散開來。他心頭一暖，難為他們還記得自己好這一口。

正待仰頭暢飲，韓仁甫跳起來搶在手裏，說：“鄭律師，難道你不知道這裏的規定嗎？象葉知秋這種殺人嫌疑犯，在我們沒有檢查過的情況下，你不能私下贈物品。”

鄭思明大怒，說：“這是酒，你聞不出來嗎？難道讓他喝口酒也是犯法的事嗎？”

韓仁甫搖搖頭說：“這不犯法，只是他犯下滔天罪行，一定要接受法律的審判。我們為了防止他畏罪自殺，必須要檢查。”

說著，他猛灌一大口，咕嚕一聲咽下去。又說：“這好像不是毒酒，田所長，你檢查檢查。”

田所長接過酒瓶也喝了一口，說：“是不是毒酒不好判斷，有可能毒性不夠，我們沒感覺，我再喝一口試試。”

總共就這麽一小瓶酒，沒幾下都落到他們肚裏。田所長打了個酒嗝說：“韓警長，不是毒酒，讓他喝也無妨。”

他把空酒瓶遞還給葉知秋。

葉知秋氣得雙手發抖，真想一酒瓶砸他腦袋上。鄭思明兩眼冒火，一字一字吐著說：“真是好人不長命，惡人活千年哪！”

韓仁甫哈哈大笑，說：“承你吉言，我和田所長一定會長命百歲的。”

鄭思明見他們如此厚顏無恥，倒不知該怎麽批判，無奈的說：“韓警長、田所長，我要跟我的當事人商討一下案情，請你們回避。”

田所長說：“鄭律師，如果葉知秋是普通的嫌疑犯，我一定答應你的要求。但他的案子非同尋常，為了防止你叫他作偽證，我們必須監督。”

鄭思明一時語塞，看守所的確有這麽一條規定，他不好公然違背，當然韓仁甫也不會給他違背的機會。

葉知秋想，如果在他們的監督下談論案情，那他們會掌握己方的策略。陳法貴那麽厲害，一旦讓他知道，己方就處處被動了。

他說：“表哥，這案子以前我曾跟你講過，現在再講也是老調重彈，不說也罷。反正我一直堅持我的無罪辯論，你在這方面想想辦法。”

鄭思明聽出他的言外之意，那就是他沒有屈打成招，心裏不禁寬了下。他握著葉知秋的手說：“你放心，我們一定會救你出去。”

葉知秋點點頭說：“表哥，你也放心，我能挺得住。”

鄭思明心頭一酸，這個‘挺’字意味深長，葉知秋不僅要面對肉體上的折磨，還要面對精神上的摧殘，其中的壓力之大，非常人所能想象得到。他拍拍葉知秋的肩頭，不知該怎麽安慰或鼓勵，視線漸漸有些模糊。

他猛別過頭，飛快的擦了下眼，又從懷裏取出一疊錢來，遞給田所長說：“田所長，當事人是我朋友，麻煩你照看著些，吃穿方面改善些。”

田所長接過錢，大致數了下，裂開嘴笑著說：“喲，錢還不少嘛！鄭律師，請問這是送給我的，還是捐給看守所的？”

鄭思明不耐煩的說：“我不是說了，讓你幫忙照顧好我的朋友。”

田所長臉色一正，說：“鄭律師，我們對所裏每一個嫌疑犯一視同仁，絕不會因為有錢沒錢而區分看待，以體現公平公正。這錢還給你。”

鄭思明鄂然，象這種人怎麽給錢還不收呢？他略一思索，附到田所長耳邊悄聲說：“田所長，這錢你收著。好壞不論，只要葉知秋能吃飽穿暖就行了。”

田所長笑了笑，拿錢在手中拍了又拍，忽然大聲說：“鄭律師，你私下向公職人員行賄，意圖破壞司法公正，該當何罪？”

鄭思明大驚，這種行賄罪名一旦成立，他這一輩子就別想再當律師了。忙說：“田所長誤會了，這是我捐給看守所的，由你暫時保管，並非私下行賄。”

田所長大笑起來，說：“那我就代表看守所向鄭律師表示感謝了。哎呀，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，我們為了對付那些頑固不化、桀驁不馴的犯罪嫌疑人，那是費盡了心機，連刑具也準備了不少。只是天長日久，這些家夥也老化了。

就拿前陣子一件事來說，韓警長當街抓住一名搶劫女性的男子，到了這裏以後，那家夥死不承認，說那女的是他朋友，彼此間在開玩笑。你們說這樣的話我們能信嗎？我們便讓他躺在長條木凳上，表演胸口碎大石。當我們輪起大錘往下砸的時候，木凳突然斷了。

你們想想，一個瘦得跟猴似的人，胸口壓著一塊長條青石，一下子摔到地上會怎麽樣。告訴你們，那家夥被壓得口噴鮮血。不過這還算好的，更慘的在後面。那高舉的大錘往下砸時，忽然錘把斷了，鐵錘直接砸在那倒黴的家夥的襠部，接下來怎麽樣也不用我說了。

發生這麽件事以後，我們就想更換一些刑具，以防再次出現此類不幸的事。現在鄭律師一下子捐這麽多錢，我們就可以買很多刑具了。對了，韓警長，我聽說有一種叫手搖發電機的很好用，有沒有這回事？”

韓仁甫笑笑說：“當然好用嘍！我曾在別的地方看到過這種發電機，一根線綁在嫌疑犯的手指頭上，一根線綁在腳趾頭上，然後開始搖。那嫌疑犯就會不停地抖動、喊叫，如果搖得越快，那就抖得更快，叫得更響。再快一些，還能聞到一股焦糊味，和一股屎臭味。哈哈哈！”

田所長點點頭說：“效果有這麽好啊！那我得買一臺來。這錢是鄭律師捐的，葉知秋又是鄭律師的朋友，那我就讓葉知秋第一個嘗嘗鮮。鄭律師，我這人做事是不是挺有人情味的？”

鄭思明嚇得直冒冷汗，自己只想讓葉知秋呆得稍微舒服些，沒想到害了他。連忙說：“田所長，這錢我不捐了，請還給我。”

田所長卻把錢往兜裏一揣，說：“鄭律師，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玩家家，哪有反悔的道理。這裏我就不作陪了，兄弟們，我們買手搖發電機去。”他的手下應了聲，簇擁著他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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